2025/07/05

《萬曆十五年》最好看的是朱翊鈞

相對於學院專家用顯微鏡目光研究漢學,作者黃仁宇說他採用的是望遠鏡的「大」觀點寫此書,但其實是以萬曆皇帝、兩位首輔申時行及張居正,古怪的模範官僚海瑞,武將戚繼光,衝突的哲學家李贄,六個人物的個人史,從不同角度組成的大歷史觀,這寫法或可呼應英文書名《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》,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。

我讀來覺得最有趣及最有人味的,是彷彿以貼身隨侍視角觀察十歲即位的第一章「萬曆皇帝」。

明神宗朱翊鈞(1563年9月4日—1620年8月18日),明朝第14任皇帝,年號萬曆。

「朱翊鈞」十一歲便著喪服,按傳統「勸進」程序,全部官員以最懇切的辭藻請求皇太子即皇帝位。頭兩次請求會被皇太子拒絕,因爲父皇剛剛駕崩,自己哀慟無法節制那有心情想到個人名位。到第三次,才能如群臣所說以社稷爲重,勉如所請。這一番推辭和接受的過程,有條不紊,早已經過預習。

「朱翊鈞」自小信任首輔張居正、大伴馮保,束髮受教「王者無戲言」,對一切事物積極認眞。原本是書法的愛好者,並在張居正面前揮毫展示,結果張居正第二天就啟奏皇帝:書法是末節小技應以德行治天下,小皇帝便取消了書法這項日課。然而張居正死後不到半年,即被反張派揭發張馮兩人的言行不一。

但張居正被扳倒,即使貴爲天子仍然受到種種約束,皇帝也不過是一種制度所需的產物。

皇帝在典禮上戴的皇冠「冕」,形狀像歐洲學者所戴的「一片瓦」,不過冕上布板是長方形而非正方形,前後兩端各綴珍珠十二串。這種珠帘是一種有趣的道具,它們在皇帝的眼前腦後來回晃動,使他極不舒服,目的就在提醒他必須具有端莊的儀態,不能輕浮造次。

就像 John Updike 評論此書說的:作為一個吸引天命的避雷針,這個政府最頂端(皇帝)基本上必須一動也不動。皇帝是個神袐的角色,要啟迪人心、不能有個人化。

即便「朱翊鈞」除去了首輔和大伴的限制,眞正受益的也不是他自己。高舉四書禮教道德的文官們,在勸諫的名義下,強迫「朱翊鈞」納入他們所設置的規範,不讓他的個性自由發展;再不然就是爭權奪利,張馮被劾之後空出來的大批職務,他們就當仁不讓,安排親友。

以「朱翊鈞」的聰明敏感,慢慢發現這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其實是他們設下的羈絆。喜歡書法被首輔張居正說對蒼生無益,騎馬飲酒被文官反對,鄭妃聰明好學能在意念上和他一較高下,想改立鄭妃之子為太子也被文官集團以不合倫常為由擋了下來。

至此「朱翊鈞」已對各種告訐、爭論和答辯不感興趣,對一切採取懷疑態度,成了史書裡的「萬曆皇帝」向臣僚進行長達十年的消極怠工。

這或許是一種報復。

張居正事件後他明白了有「陽」則有「陰」,有道德倫理也有私心貪慾。於是,他不強迫臣僚接受他的主張,也不反對臣僚的意見,改用漠然置之的態度,有意地不合作、不補官,革除文官的最高名位,官僚們鞠躬盡瘁理想得到酬報,無論是升官發財還是光宗耀祖,此時都成泡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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